这可能是我近期看过酒精含量最高的剧了。
从去年年末开播就有在追的《华灯初上》,就在3月18号放出了最终季,这部发生在台湾80年代一间日式酒店(其实就是酒吧)中的爱恨纠葛也终于完结了。
第一季在豆瓣上获得了8.1的高分,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地区进入Netflix收视排行的前十名,第二季更在台湾拿下Netflix收视第一名。
很多台湾当地的朋友还会特意模仿剧中人物的打扮,来到拍摄场景地打卡留念。
△ 故事主要讲的是日式酒店“光”里的妈妈桑被杀后,一步步寻找凶手的故事
但不得不承认,第三季看完我是失望的,确实有些高开低走。凶杀案主线与贩毒案副线,到了24集终了似乎都没有交上完美的答卷。
当然,其中的各种反转还是挺让人上瘾的,每个人都有AB两面,让整个过程都堪比一场设身处地的剧本杀,代入感拉满。
女性角色们,也都刻画得十分丰满。从最初的心生间隙到拧成一股绳让“光”继续发光发热,很难不令人感动。
尤其是在了解到每位角色背后的悲惨经历,真的想跨进屏幕和她们一起喝酒、流泪、骂脏话。
而在剧情之余,这部剧最打动我还要说那些带着酒味的小细节。
各种符合历史的酒款选择、努力还原那个年代台湾酒吧氛围、种种细节着实看出了制作组的用心与野心。
正好,趁着《华灯初上》落下帷幕,我就以“光”出发,好好解读一把台湾烈酒发展的前世今生。
01 | 80年代的台湾酒场
《华灯初上》的背景设定在了1988年的台北林森北路条通,此时正值昭和时代的日本经济起飞阶段,很多日商大批进入台湾拓展事业。
派驻主管、技术员等等来台监工是基本操作,来的人多了,日式酒店文化也从日本挪移到了台湾。
据台湾旅游局统计,1980年以前,日本人因商务目的来台的人数约是12万人次,1981年后,翻倍增长至22万人次,并逐年增加。
而“光”所在的条通,又是当时日本各种官员的高级宿舍所在地,在八九十年代一度被称为“台湾银座”,各种日式酒店、居酒屋、日式料理店林立。
可以说,这里就是彼时台湾酒场的缩影。
在这里必须表扬一下《华灯初上》剧组,日式酒店该有的氛围还原的明明白白。
简单科普一下,日式酒店相当于现在的高级会所,会员制(或预约制)才能进入,其中的服务人员也都只是陪酒聊天,不越界。
用剧中台词来说,“光”,是贩卖暧昧的地方。
收入的话,主要靠卖酒的抽成,算是当时的高薪行业之一。
所以赚多赚少也是各凭本事,就像剧中最初也有很大篇幅在描写小姐们各施手段开单的场景。
除了把玩暧昧,“光”对酒的选择也很地道。
要知道1988年,台湾省的酒精生产权还在政府设立的“台湾总督府专卖局”手里攥着,并实行烟酒专卖制度。
所以店里售卖的烈酒品类并不算多,主要集中在更符合日式高端会所设定的干邑和威士忌身上。
干邑的话,基本上被人头马与马爹利围绕。
比如这段爱子冰释前嫌,回归“光”继续招呼客人,手里就拿着两瓶人头马:
在关门之后清点库存,马爹利的盒子一闪而过:
除了这两大巨头,还有一些小众且有品位的干邑也在其中,在这个需要推销的场景下,出现的完全不违和。
苏妈妈三言两语卖出的这瓶克洛维斯(Clovis)干邑,主要流行在印度市场,并且挺有口碑,不过当时的在台湾市场,并不算常见。
还有摆在尊尼获加黑牌旁边的红色盒子卡慕(Camus),是1980年代版本的V.S.O.P 白兰地,至今已经绝版,都换成了黑色盒子包装。
能为了符合时间线,找来这款老版本的,确实够细。
威士忌这方面,皇家礼炮和尊尼获加的身影就太多了,也实打实是日式酒店的硬通货。
红色、绿色的皇家礼炮,尊尼获加的黑牌、红牌都有出境:
而令我最惊讶的,还要说白马(White Horse)威士忌的多次出现。
白马威士忌是当时主要行销至日本市场的苏格兰威士忌,也是早期台湾高端威士忌的象征。据说早期台湾官员曾苦恼宴请外宾该用什么威士忌,最后选择的正是白马。
△ 男主之一,江瀚的存酒
有趣的是,当我们把视角从这间酒吧中挪开,环顾整部剧,还有很多意想不到又很合理的酒精选择。
比如萝丝妈妈家中的酒柜上,会摆上几瓶经典的高粱酒:
百合与亨利的最后一杯酒,则是Château de Rideau的1978年红酒,据说是为了致敬一座16世纪的城堡,将它的形象也印在了酒标上:
萝丝和苏妈妈一起去牛郎店,还会点上一瓶1972。
虽然这里没有见到酒,但我推测多半是五大酒庄之一的木桐酒庄。在波尔多1855分级制度中,木桐是唯一一个破格晋升的一级酒庄,而1972又是他们最后一个仍为二级酒庄的年份,很有纪念意义,价格也水涨船高。
干邑、威士忌为主,其他酒类为辅。
《华灯初上》展示出了1988年台湾省的酒场浮世录,也看到了正在一点点壮大的饮酒氛围。
△ 萝丝家宴会喝上一瓶皇家礼炮21年
02 | 90年代的百花齐放
八十年代的台湾,局限于政策进口成本高,所以正像《华灯初上》所演绎的,洋酒更多是有钱人才能享用的玩意。
而到了1990年,随着台湾正式取消了所有限制酒精饮料相关的政府法规,才是百花齐放的开始。
那段时间,进口市场刚开放之际,曾经只活跃在日式酒店中的干邑,首先成为了台湾烈酒的主力军,甚至有人半开玩笑的说:
全世界的XO都被台湾人喝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95年左右,由于台湾干邑市场的品牌很少,而威士忌却有上百家代理商在操作。
同时,由于政府将蒸馏酒的税率从容量改为了酒精度计算,每公升每度仅需2.5元。就比如一瓶700毫升、酒精浓度40%的威士忌来说,一瓶的税金也才70元。
所以价格比干邑低、税金也更有竞争力,渐渐威士忌取代了干邑的市场,而台湾在一时间成了威士忌的天堂。
市场的推波助澜也挺关键。最初台湾人喝威士忌的场景以应酬为主,但后续随着网络的普及,越来越的人开始痴迷于威士忌知识,并主动去讨论、钻研。
另一方面,众多类似“光”的夜店、酒吧文化的盛行,也让台湾人民有更多渠道去接触威士忌,先一步培养了饮酒习惯。
然而抢先占领台湾市场的其实是日威,而不是苏威。最畅销的莫过于三得利角瓶,低廉的价格让它迅速走进千万家。
直到2000年,随着尊尼获加的经销商成立了产自苏格兰的台湾威士忌品牌Mattis,才有所改变,也让台湾普通人民真正开始接触苏格兰威士忌。
之所以Mattis能从三得利手中抢下一部分台湾市场,广告宣传也有很大的功劳。2003年,张学友代言过的Mattis Old系列就爆红过一段时间。
再之后,就是越来越多的苏威进入台湾市场,并逐渐形成了垄断,比如麦卡伦(Macallan)、尊尼获加(Johnny Walker)都一点点冒出头来。
03 | 千禧年间,酿造属于自己的威士忌
之后,随着威士忌的大范围普及,酿造威士忌这件事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2002年,台湾政府开放了酿酒自由化,给了私有酿酒厂机会。到了2005年,第一家台湾本土的威士忌厂——噶玛兰酒厂正式开始营业。
2008年,台湾烟酒公司也开始入局,成立了南投威士忌蒸馏厂,给台湾地区再添一把火。
噶玛兰酒厂和南投威士忌蒸馏厂可以说是撑起了台湾威士忌的大半边天,如果没有它们出品的优秀威士忌,也不会将世界的目光都吸引到此。
噶玛兰酒厂隶属于一家名叫“金车”的公司,位于宜兰员山,整个威士忌厂占地约40余公顷。
建厂之初,其实并不顺利,气候条件的阻碍就令金车集团高达20亿台币的投资几乎打了水漂。
而就在饱受外界质疑的情况下,金车集团邀请到了威士忌专家、齐侯门背后的男人Dr. Jim Swan针对当地的气候,从蒸馏器、仓库到发酵与蒸馏过程,突破各项环境限制,量身打造一套系统的改良措施。
幸运的是,Jim Swan确实也完成了这一壮举,让噶玛兰酒厂转危为安。首批新酒蒸馏于2006年3月,第1款噶玛兰经典单一麦芽威士忌于2008年12月上市。
随后,就是一部堪比爽文的逆袭史诗。
“当你将我们的威士忌与苏格兰或日本威士忌进行比较时,就能发现,Kavalan突出了我们当地食材与农产品的特色,这就是独属于台湾的威士忌风味。”
截止到2021年,噶玛兰多系列产品就累计获得了超过590面金牌与多座世界冠军奖杯,得到各项世界专业比赛的高度肯定。
如WWA世界威士忌竞赛、IWSC国际葡萄酒暨烈酒竞赛、ISC国际烈酒竞赛等,也是第一个在短短几年内就获得如此多全球性大奖的威士忌品牌。
目前噶玛兰已外销至美洲、欧洲、亚洲、俄罗斯等60多个国家,年产量可达1,000万瓶(900万公升),单以产量而言,已跻身世界前10大威士忌蒸馏厂之列。
谁能想到,曾经以做杀虫剂起家的金山公司,可以走到这一步......
△ 噶玛兰的调酒师Ian Chang
除了噶玛兰,另一家有着官方背景的南投酒厂也不遑多让。
南投酒厂建立于1977年,初期主要是以生产葡萄酒、白兰地、朗姆酒和其他水果酒类产品为主,一直到2008年才正式建立麦芽威士忌蒸馏厂。
相比噶玛兰,南投酒厂无疑是有着更深厚的蒸馏经验,2009年顺利完成了第一批新酒的蒸馏,并在2013年发布了首批产品,名为OMAR的原桶强波本桶单一麦芽和雪莉桶单一麦芽。
如今OMAR也是台湾烈酒的旗帜产品,外销到法国、美国、菲律宾、日本、新加坡、俄罗斯、英国等国家,并且也是频频获奖。
2020年,拳头产品编号为11140804的原桶强度波本桶单一麦芽威士忌,还被Jim Murray选进了《威士忌圣经2020》亚洲地区“2020年全球最佳单桶威士忌”。
除此之外,南投酒厂在创新上也有两把刷子。
“最大的水果酒酿制厂”的基因赋予了本厂酿造的威士忌更奇特的风味——独家研发的荔枝、梅子、葡萄、橙子酒桶陈威士忌給整个行业都带去了惊喜。
但厂长潘结昌却这样说:“其实所有水果风味酒都在实验阶段,今年这批过桶三年,明年的一批可能过桶一年,都仍在透过实验去找方向。”有这种钻研精神,能做不好酒吗!
04 | 如今的台湾威士忌
从80年代,日本酒店文化扩散进台湾,到90年代,寻常百姓也能喝得起洋酒,再到千禧年成立自己的酒厂。
台湾威士忌眼看着一点点壮大,到今天,已经有4家威士忌酒厂扎根进这片土地中。
△ 最近刚宣布的新酒厂猫尾崎
虽说台湾威士忌的历史比不上苏格兰、爱尔兰、美国这些动辄成百上千年底蕴的世界经典威士忌产区,甚至连后来居上的日威,酿造史也比台湾早将近百年,但可以负责任的说,台湾威士忌确实丝毫不逊色于这些前辈。
日威花费百年时间,跻身进世界5大威士忌产区,而台湾威士忌却仅仅花了几年的工夫,就在2010年版的《威士忌年鉴》(Malt Whisky Year Book)中成功被纳入“世界威士忌产区”。
既是成熟的威士忌生产地区,也是重要的威士忌消费地区,可以说海峡对岸的台湾省朋友对待威士忌的认真程度不输任何人。
当然,这其中值得借鉴东西也有很多。说到底,我觉得离不开三个要素——天时、地利与人和。
不同于苏格兰等老牌产区拥有威士忌陈年所需要的寒冷条件,台湾的亚热带气候是酿造威士忌的最大挑战,噶玛兰就在这里栽过跟头。
但挑战不意味着没有解决办法,甚至到后来成为了成功的秘方。
通常,高温会导致威士忌陈年的过程中蒸发更多酒液,也就是Angel's share增多,意味着酿造成本会更高。
而且热度和湿度也会加速陈年过程中各种微妙的化学作用。操作不当,会导致原酒出现各种杂质,影响品质,这意味着对工艺要求极高。
所以,将苏格兰酿酒那一套照搬到台湾肯定是水土不服的,台湾威士忌酒厂交出的答卷就是走出自己的路。
高温虽然会让更多的酒液被蒸发,但也能让威士忌快速地在4至6年内熟成,并且热度能增加酒体与木桶之间的交流,获得独特的风味与口感。
同时,非典型的熟成时间,也能突破寻常意义上对威士忌年份的刻板印象,可能这也是台湾酒厂能让西方酒鬼大吃一惊的原因之一。
地利在我看来,是水源。好的水质才能酿出优质威士忌,这应该是威士忌圈的一大共识。
以噶玛兰与南投酒厂为例,噶玛兰所在的宜兰平原降雨量充沛,水质优良。雪山更是带来了纯净水源,富含甘甜的矿物质,有助于威士忌在发酵时让酵母更容易释放出香气。
而南投酒厂,所处境内有超过41座高山,接近83%面积是高山丘陵地形。当雨水汇成溪流,形成许多湖泊水塘,这也让南投酒厂拥有源源不绝的纯净好水。
最后就是人和,不得不说,台湾朋友真的太爱喝威士忌了。
根据苏格兰威士忌(SWA)的数据,从2011年到2020年,苏格兰威士忌出口到台湾的金额从1.55亿英镑增加到1.8亿英镑(增长17%)。
就单一麦芽威士忌而言,同期从8400万英镑增加到1.2亿英镑。这增加了 42%。
台湾男人几乎在每个年龄段都消费威士忌。但这几年女性消费者变得更加突出。以前的威士忌爱好者大多在40 多岁左右,但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也开始加入其中。
饮用威士忌在全地区普及,给了台湾酿酒厂一片肥沃的土壤,而酿酒厂们也都争气,在进入市场之前,都为产品建立了完善的营销方式与战略方向。
讲故事的手段就是一顶一,比如噶玛兰这个名字就是来自噶玛兰族,几个世纪前居住于宜兰县的原住民部落,以此为名,彰显对历史与家园的致敬。
早期噶玛兰威士忌的瓶子设计,更是模仿了一波台北101(台湾最高的建筑物)的形状。
Omar这个词也有意思,出自苏格兰盖尔语的“琥珀”之意,里里外外透露出自己师承苏格兰正统工艺的高贵血统。
除此之外,价格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基础款也就两三百的价格,谁都能轻松拥有。
总体感受下来,台湾的威士忌酒厂们,是有备而来的。
并不守旧,懂得利用优势来弥补自己底子浅的事实。这都是“新入市”的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
按照现在势头,足以让我们继续期待它未来能否在世界威士忌版图中更进一步。
最后,不管你是对八十年代台湾日式酒吧风采感兴趣、想看剧中靓仔美女吨吨吨、还是对悬疑剧情有独钟,都推荐看看这部《华灯初上》。
文章来源:啃老师陪你喝一杯